加百列!
很久不見了,撒旦。
撒旦撫著前胸的大孔,藍色的鮮血如注,看得我心驚。如此大孔,即使是天使的恢復力,亦不可能一時三刻康復過來,我實在不能理解,為何撒旦身負重傷,面對眼前兩個上位天使,仍能保持鎮定。
真是稀客,余可沒想過在戰場的前線,竟會遇上一個只負責引導靈魂的小角色。
撒旦,當你模仿天神的同時,應當已思量過天神將會利用咱全力抵抗的可能。
加百列淺淺的一笑,曾被目睹的人類形容為此笑顛倒眾生,現在,我怎樣看,也不覺得有何特別。比起加百列不帶情緒的微笑,千年前那人類真摯的笑容,才稱得上是「笑」。
撒旦見狀,立即仰天大笑。
利用,好一個利用。但余更喜歡汝的笑靨,加百列,你可不知道墮落的人類說有多美,都不及你一半的美貌。
我等乃天神以近乎完美的姿態誕生,自然非區區人類能比擬。
加百列的話中,我聽得出她有如撒旦般對人類的不屑,但有著異於撒旦的高傲,也許因為這,她沒有拿人類跟自己比較。所以,她不會妒忌。
──只有汝,能以高貴的「天使」的身份,無私地帶領那兩名被天神專寵的人類到人間界。
不知為何,我的腦海再次閃過烏列的話。
烏列呢?他又是因為什麼原因,以不致被人類的存在影響而成為墮天使?
撒旦仰天大笑。
哈哈哈。哪怕世間只有汝適合當吾妻之位。
撒旦在說什麼話?
我完完全全陷入錯愕之中。
加百列似乎早預料到撒旦會語出駭俗之言,不疾不徐的回道:撒旦,正是這樣的不尊、這樣的野心,使汝變得如此醜惡。
是獨特。
撒旦補充。
加百列不打算多言,回望我,與不遠處的大劍,輕嘲著。
米迦勒,汝真是有夠天真。怎可能同一副面孔,一個無知得令人氣結,一個自大得教人嘔心。
加百列……
不知什麼原因,我討厭她的字眼。
知道汝這次任務嗎?米迦勒。
知道。
我下意識別過面。
是什麼?
阻止撒旦,保護人類……
對,撒旦是咱敵人。
看著無言的我,加百列不禁嘆一口氣。
如果汝下不了手,就讓余代替──
哈哈哈,親愛的加百列,汝非如此無謀之人,汝在賭米迦勒會否相助吧?
撒旦,除了米迦勒,的確再沒有天使有力量與汝對抗,不過余並非來打倒汝,而是──
加百列張開手腎,便見一絲金光在縈繞著,然後化成一支號角。
當天神知道汝仍不願悔改且舉兵入侵人界的一刻,便下令一眾天使為「最終審判」作準備。
最終審判?
撒旦瞇眼,而我則木然,因為我不曾聽過這個名詞,「下令一眾天使為『最終審判』作準備」──而我呢?
加百列似乎看出我的疑惑,補充了一句:當然,代表仁愛的米迦勒除外。
撒旦聞言,倏然一笑。
的確,米迦勒並不適合參與。
看來撒旦明瞭何謂「最終審判」,然而,那一刻,我更不明白……
到底什麼是「最終審判」?
「把一切回歸原點」,余只能作出這樣一個解釋,天神無意讓汝接觸「最終審判」,也就由祂吧。
撒旦再次大笑起來。
說得多好聽!還不如說是因為那傢伙利用余,趁機對人類作出一次大整頓。
利用?整頓?
我回視加百列,沒有否定,只有沉默,而撒旦的嗓音繼續傳入我的耳邊。
吾弟噢!就在你站在余面前時,人類才真正受著被審判的痛苦,比起那傢伙,余引導人類順從本性,追求快樂,不是更好嗎?
撒旦!休得胡言!
親愛的加百列,汝這「啟示天使」,可比任何人更清楚「最終審判」啊!
清楚又如何,天神就是一切,咱豈可生疑違抗?
天神,就是一切嗎?
真的,就是一切嗎?
我不知道什麼是「最終審判」,但若天神刻意把我從「最終審判」中摒除,我竟然,開始想著、奢望著,「最終審判」與我的盲點有極大的關係!
汝要去嗎?
撒旦突然一句,使我愣怔。
祂在笑,似在笑我倆之間的羈絆,我與祂畢竟是雙生子。
加百列不會明白我,但能悟出撒旦話中的含意,說:去了又如何?不會變的終究也改變不了。
余了解……
我的確了解──知道了、看清了自己的盲點,又如何?如同撒旦從一開始便瞭解自己無理的執著一樣,想改變卻無法改變的無力感必教心身疲倦。
但……我想去!
呀!
我的身體突然一墜,心屏傳來難以形容的痛楚,我隱約聽見一聲大吼,便失去了所有感官──
很久、很久以後,我終於聽到了到一把聲音,在說話。
汝的心在腐化。
誰在說話?
不知道。
似是天神,又不是天神。
因為汝的叛逆。
是叛逆嗎?我只想找回我的盲點,是錯了嗎?
當汝把對天神的疑心展現出來,就已代表汝不再對天神忠誠,那麼天神就會回收汝的生命、回汝你的心。
不知不覺間,我那本來專一於天神的心,被徬徨、迷茫悄悄的瓜分開來,我以為並不是一回事,只因為我不知道心對天使的重要性,而這一刻,我卻切實感受得到──
我的心,痛得連呻吟也做不到。
這是我從未試過的,試想一想,過去我曾受過不少嚴重的傷害,要不依仗天使的驚人的回復力,我已經死了。而現在的痛,都不及過去所受的一成。
我要死了嗎?
天使背叛天神,只有兩個下場,成為墮天使,或再生。
一個沒有溫度的陽光教我感到刺眼,使我瞇起僅有的眼縫,我只能聽著,那冷冷的嗓音。
天界不能沒有米迦勒,米迦勒亦不可能墮落,所以汝只能再生。
再生?
忘記不該有的情感,忘記不該有的回憶,汝將以一個全新的姿態降生。
什麼意思?!
要我忘記服從以外的一切嗎?
天使,本來就不需要情感與回憶。
不要!
怎可忘記那抹溫柔的笑容?
怎可忘記那道奪目的光輝?
怎可忘記……
你必須忘記,因為這是設定、是不能偏離的遊戲規則。
一聲輕笑,迴盪在永無止境的絕望中──
這,到底是何方神聖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