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著耳邊的吆喝聲,我有點迷濛,有點茫然,是虛,是實,實在搞不清楚--
啪!
響亮的一把掌,正式打開了我雙眼,打醒了我紊亂的思緒,打出了一天的開始。
熾痛的感覺從臉頰傳來,麻麻的,對小孩來說,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痛楚,但習以為常的我,沒有哭,甚至連撫頰自憐不屑做。
改變不了現狀,什麼都是假的。
現狀……多久了,我不知道,因為我還不會算日子,只知道已經很久、很久了--來到這裡,已經很久了。
怎麼會來到這兒,我也不清楚,記得那一天,我比平日早爬上床睡,醒了,便來到這兒。
「快來!」
是「那男人」的聲音!
對我來說,他的聲音俱有一種魔力,如同木偶劇中拉扯著木偶的線,能牽引著我的手腳。
我跟著其他孩子,跟著他。
感覺,就像《木偶奇遇記》,正步向會使小朋友變成小驢的那個樂園。
不!我是乖小孩!樂園是不會把乖小孩變成驢子--
想了想,我想得冷汗直冒,剛巧,適時響起的嗓子,把我從幻想中拉出來,「聽好!今天,要看看你們這一個半月來練習的成果,如果不俗,就可以帶你們到外頭賣藝,如果不得……嘻哼……」
男人撫著下巴,笑得猙獰,教所有人打了個寒顫。
一個又一個的孩子,先後上前,蹲身,咬著托盤頂端,雙手撐著地面,身向前曲,然後左手一甩,連著托盤一起轉,像傘。
看著,看著,終於,到我了。
我抖著手,蹲下軟腳,張口硬綁綁的口,用手撐著地,往後高舉左腳,之後……呢?
為什麼……腳抬不起來……
哪裡出錯了……
我緊張,正打算重新回憶起地獄式的特訓時,一隻手已把我抽起,另一隻手在我未反應過來前,已開始掌摑我的臉。
一天,才剛開始。
什麼時候了?
直到我聽到「做飯!」,我才意識到,我咬著托盤已經過了一個早上。口、牙關、腰早已失去知覺,頭有點暈,不知何時開始,視線亦模糊了。
從前,我討厭做飯,因為廚房太熱。來到這兒,我不得不習慣,因為我被選上了做飯,久而久之,我已不再討厭廚房的悶熱感,但仍談不上喜歡。
現在,我卻恨不得飛奔去廚房--
「那男人」來到我面前,說,「哭夠了沒?嗯?」
哭?我嗎?
「那男人」看我沒反應,有些不滿,與我對望了一會,又說:「我記得你是做飯的,對不?」
我瞪大雙目,連忙「嗯嗚……」的回應,我以為,他願意放過我去做飯了!
「我還記得你負責吹火的。」他的眼神已帶著笑意。
「嗯嗯嗚……」對,所以,請讓我去做飯!
凝望著我激動得流著口水的臉許願,他倏然大笑起來,笑得令我愣住,笑得令我毛骨悚然,最後,他止住了笑,「不用你去了,你不在,自然有人代替你。」
話畢,他便旋身離開,留下一面木然的我。
「你不在,自然有人代替你……」嗎?
如果我是多麼的微不足道,多麼的可有可無,為何就不能把我放回家去?
我想家……
夜了,至少,天色已暗。
我被放過一馬,被送上一個冰冷的窩窩頭。
一整天沒吃過一口食物的我,未有餓得馬上撲上前,因為我渾身的神經都在呼嚎,特別,是牙齒,似快要崩潰,教我不敢吃那些硬如石頭的窩窩頭。
此時,一陣清風吹來,我環抱著自己,重溫從前的生活,夢一般的過去--溫暖的家,熱騰騰的飯菜,媽媽的微笑……
夢哩……
如果現在是夢,該有多好……
如果一切由張開眼睛的一刻開始,能讓我耍賴地馬上閉上雙眼,直接結束一切嗎?
另一陣風再次迎上,使我從抗衡到順應,靜靜地閉上眼睛--
冷?對。
愈來愈冷?不。寒氣正在減退,我感覺到,一切的觸感,正在抽離我的身軀--我快死了嗎?
不知道,只知道:眼前,一黑。
再次張開雙眼,我重重地愣住了。
軟綿綿的床,淨白的被子,微微的清風自床邊的窗吹到房內,輕柔的窗紗在飄揚,窗框吊著的風鈴在笑。
這兒,是--
我的家。
靈光一閃,所有既陌生又熟悉的記憶湧進腦海……
幸福的家庭,和藹的父母,可愛的弟妹,知心的朋友,優異的學業……
這兒,是夢?是真實?
不知道,亦不想深討,因為,我早失去辨別真偽的勇氣。
是真實的話,自然是好。
是夢的話,請讓我快樂地享受其中,我不介意從此一睡不起,只願這兒,永是美夢。
P.S.
十月十二日,去拱北逛街,看到的,是一個個的小孩在幾處路徑上進行街頭表演,用腳趾尖想,也知道他們被一個集團控制。
想幫個小忙,卻不知從何開始,給錢?聽說他們分不了半毛子。給包?害他們偷懶給人痛打,我又能怎樣?想著,忽然閃過一個念頭:報公安,但……這念頭一瞬即逝,我亦不知道為什麼。
最後,還是跟小孩們交錯而過,心中,就蘊釀出這故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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