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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夢,是一個微妙的東西,祂不會直接告訴你一切,祂會化成一幕幕片段、一個個故事,讓你在細味的同時,自我領悟。若你粗心地忘記了,仍不算擺脫了祂,祂只是埋記在記憶深處。當畫面與現實重疊,沉睡的記憶,便會被喚醒。

  今天,我有一個夢境,被現實勾起--那是一個我遺忘已久的夢,是一個帶著點點遺憾、點點可怕、點點溫馨與濃濃悔疚的夢。

  那個夢,有我,有家人,有朋友。夢中,我如常起床,刷牙,洗臉,吃飯,伴著家人過暑假。特別的地方是,有一天,我發現,我看得到鬼。

  不止是我,我妹、我弟、我媽、我爸,都看到了鬼。我們驚訝之餘,感到非常可怕,還好,五個人之中,有一個,一點也不害怕,那就是我弟。全家年紀最小的他,沒有害怕,態度異常冷靜,用著平淡的口吻告訴我們有關鬼的特性:人和鬼,是兩個世界的人,當某些人看到鬼,並對他作出反應,人和鬼之間就會產生羈絆。

  鬼,特別喜歡親近孤獨的人,因為一個人時,陽氣最弱。但基本上,一般鬼對人無惡意,一旦人對鬼不敬,鬼才會有所回應。部分死於意外的鬼怨氣特別重,不論何人,都看得到,常攻擊人類,或對人作出滋擾--所以,只要我們對鬼置之不理,所受傷的機會便不多。唯一要注意的是,某些鬼,看下去不像鬼,充其量,是面色蒼白的活人,所以,由那一刻開始,我們面對陌生人時,在反應前,必須確定對方,是一個人。

  要確定的人,其實不多,因為街上看到的,不是剩下一條腿,便是缺了一個手臂,任誰都看得出,不是人。雖然恐懼,但也得硬裝著若無其事,否則會招惹到它們。開始時,真的想嘔,想想一個頭部嚴重潰爛的「人」迎面而來,不能高呼救命,還得巧妙地繞路而行。幸運的,便能擦身而過,若被它穿過身軀,馬上便有一陣寒氣貫通全身。

  大家都怕極,常聚在一起,只有弟弟除外,問他為何不怕,他竟說:「我慣了。」習慣的確能成自然!不知何時開始,我們真的不怕了。那時,大家都沒察覺到,弟弟的不對勁,也許是夢,讓我缺乏多餘的思維去細想--弟弟不怕鬼?他何時開始看得見?為什麼他似乎很清楚鬼的一切?還有……

  星期天,我們一家相約親戚到茶樓喝茶,到那茶樓,要用一個升降機。升降機很大,除了容納了我們一家五口和親戚四人,外人三個,包括了一個小孩、一個家長、一個青年,還剩下一些空間。

  那一名小孩,看來是個頑皮鬼,他玩著,吵著,更鬧著。他的家長,有點不好意思,想抓住小孩,卻抓不住。小孩在鬧,升降機中的人都不好受,但大家都忍著。所有人中,要數青年忍得最利害,他的臉,哪怕是被氣得脹紅,死盯諸小孩。

  我抱著局外人的身份看著,以為小孩很快會被臭罵。然而,我的心態,隨著弟弟的一句耳邊話,改變了。

  「那個哥哥,是一隻鬼。」

  這句,並非如字面意思般簡單。他是一隻鬼,是一隻能被普通人看到的鬼,也就是說,他是一隻怨氣重的鬼!

  在一個密室,一個用鐵索吊著的升降機,若有隻怨氣植重鬼發飇,會怎樣?我不敢想像,或者應說,我沒時間多想,我咬著小孩的手--只要小孩表現得痛苦,被他惹到的鬼的戾氣才會減少。

  回想起,都覺得,那時的自己,很可怕。小孩的媽媽看到小孩扭曲的臉都怕了,想上前阻止,升降機門已打開,我的口鬆了,家人都想罵我,卻聽到弟弟的一句:「他們不應該看得到那紅衣哥哥。」,便沉默了。

  沒人問過,甚至沒人想過,為何一家人中只有弟弟,分辨得到鬼與人,即使對方跟常人無異。

  直到親戚問起來,我們叫弟弟解釋,弟弟回答:「其實很久以前,我已經看得到鬼。我逐漸發現,我有其他人沒有的靈力,而且十分強大,我想,爸爸媽媽,還有姐姐,之所以看得到鬼,也是因為長期接觸到我,被我的靈力影響。抱歉,其實我很久之前就想說,但卻不知從何說起……」

  他一直說,我一直哭,因為我突然回想起,有一段時間,弟弟特別希望我和妹妹陪伴著他,那,想必時他剛剛看到鬼的時候。可是,我卻覺得他麻煩,每每拒絕,甚至刻意讓他獨自留在家中,說什麼男孩子該學會獨立。不久,他習慣性地閉在爸爸媽媽的房間內,全家人都不知道,從前活潑、多說話的他,發生了什麼事……

  剛剛發現自己看到鬼時,他一定很害怕吧?

  我們,有他說明,而他,卻是自己一個人面對。

  毫不深思,為何他會知道有關鬼的一切?為何知道鬼會特別喜歡親近孤獨的人?為何知道一般鬼對人無惡意?為何知道人對鬼不敬,鬼便會有所回應?為何知道誰都看得到死於意外的鬼?為何知道死於意外的鬼的怨氣特別重,且常攻擊或滋擾人類?

  天呀!原來,一切都是來自他的經歷,一切都是他的經驗之談……

  他無私、無怨地說出來,而我,卻在他需要陪伴的時間,把他往外推……

  「抱歉。」我說。

  我會盡我的能力,用生命回報你。我暗自立誓。

  之後,我都伴著弟弟,聊聊天,玩積木。我瞧見他的笑容,愈來愈多,我便知道,他開始走出過去的陰霾。某天,我問:「你的同學怎麼都不聯絡你?你暑假不是有什麼專題報告要做嗎?」

  弟弟一愣,說:「是嗎?要做嗎?我都不記得了。」

  「你們放暑假前,有留下電話吧?」

  「宿營時,哪會想到交換電話?」

  宿營?

  弟弟有去宿營嗎?

  好像有,好像……沒有?

  奇怪,我的記憶,怎麼好像出現了斷層?!

  我叫他自個兒先玩著,我到客廳去,問一問媽媽,看見姨媽在旁,打了個招呼。

  「媽媽,弟弟有去過宿營嗎?」

  媽媽想了想,說:「好像有,我記得我簽了一張通告,地點是……XX宿舍。」

  「宿營,學校就沒有活動麼?」

  「當然有,宿營後,弟弟還得上學。」

  「……他,沒有上學。」

  「怎會?他不上學,學校會打電話來,說他曠課……」

  一個畫面,在腦海中,一閃而逝。

  我突然一愕,無法、不敢相信,倏然泛起的一個念頭。

  我回到房間,看著弟弟,在笑著,打著電玩。

  「宿營之後,你沒有回校?」

  「我有……」

  「為什麼……不問電話?」我的聲音,在發抖。

  「因為大家都不理我。」

  不自覺地,我的視線變得朦朧。

  為何他會選擇待爸爸媽媽的房間?因為那間房,是全屋最陰暗的地方。

  為何還沒到暑假,他就沒上學去?因為學校,根本不會再留意他這個學生。

  我想起了,在他宿營的期間,我看過一個報導,一個小學生,在宿舍不遠處,意外身亡。

  為何他會突然看得到鬼魂?因為他成了它們的一份子。

  為何我們都看到他?因為我們都以為他的回來,是理所當然,想像他會回來,並作出回應,他的靈魂便會出現在眼前……

  回想起來,親戚們,在我們叫喚弟弟前,他們都不正眼瞧過他,因為他們本應看不到他……

  原來,弟弟他,已經……

  弟弟的表情,因為我的眼淚而變得嚴肅,他問,「大姐,發生了什麼事了?」

  我凝望著他。

  他,知道自己死了嗎?

  聽說,死了的人,大部分都不知自己死了……

  我應該告訴他嗎?還是,先告訴媽媽?

  媽媽,她接受得了嗎?

  我說有事找媽媽,再回到露台,媽媽跟姨媽看到我哭,都慌了,問我什麼事。

  我泣不成聲,哭了好一會,才隱約說出一句話:「弟……弟弟,他……嗚…不對勁……他……」

  媽媽跟姨媽面面相覷,正欲問我發生什麼事,就見弟弟出現在露台的門前,喊著:「不要說……求求你……」

  我回望他。

  我明白,我不應該說,因為只要我一說出來,他便會離開。我才剛開始對他好,我作出補償,我的補償不止是一、兩天的陪伴可以做到。更何況,我們一家,還要一起生活數十年,他不可以就此離開,他還是一家之中最小的,他怎會是最先走的一個……

  但我更清楚,他不應該留下,他不屬於這個世界,一個鬼在人間待得太久,又有誰能確保他的未來?

  看著弟弟哀求的神情,我選擇,開口……


  後來呢?沒後來。因為,夢,已醒了。我也想知道結果,可惜,機會微乎其微。我慶幸,那個夢,不是現實。


P.S. 1
想起來,不禁驚訝那夢境的真實度,及周密度。夢醒的時候,我還流著淚,且流了很久。我瞭解,我不可能寫出當時夢境的心情,那時的痛,直到現在,還記憶尤新,我只能盡力描寫出我的想法。

那不是一個惡夢,我相信,那是一個啟示,希望我珍惜身邊的人,特別是我的弟弟。雖然他的個性實在不討好,但他是一個乖小孩。


P.S. 2
說是習慣成自然,但,那終究是一個短短的夢,我看過的鬼不多,卻習慣了!像上演的電視劇一樣,自動性摒除了「多餘」的情節。而夢中的我,永遠發現不到這樣謬誤--其實,即使夢境多科幻、多古怪、多荒謬,只要我身處其中,我都不會察覺到,那是一個夢。


P.S. 3
為什麼會想起這個夢?因為今天一件事。
今天,弟弟突然沉默,問他什麼事,都不回應,更把自己反鎖在爸爸媽媽的房間內。剛巧……真的十分巧合,鄰居在燒冥紙。(近一個月鄰居都怪怪的,像,X了人[?])

嗯,總之就是詭異非常!

還好,最後發現,是虛驚一場

當然,多慮,總比「自以為」無慮好!
夢中,我的「以為」,使我後悔一生。
我希望,現實中,我不會再錯一次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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