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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澠鯠縣,位於長江中下游以北,是一個不到五千人的小縣城。由於地區性的土質問題,百年以來,縣內百姓皆以種果樹為主業,生活尚算過得去,就是一直受五年一次的大旱所擾。
  若是以農業為生,大旱後半年又是一條好漢,能重頭來過,一年兩造不是問題;但果樹不同,要大樹果味甘甜、肉質肥美,果樹非得有八年以上的樹齡不可,否則果樹根本沒有足夠條件供果實營養。
  能在大旱幸存下來的果樹不多,新的果樹又最少要等三年方能買得好價錢,生計的問題就這樣一直困擾著縣民。但習以為常,縣民本來也認命了,自覺只要能糊口,貧困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。
  然而,自從京城調了一個縣官來任後,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。那縣官,便是張天全。

  江南沒有北方的寒冬,也沒有白茫一片的雪景,縱使多冷,亦只會下起冰涼的雨水。那一場密雨的雨勢沒有擴大,卻一直下了數天,就像在預言世人茫然的前路。
  張蕈自張府出來,走到城門時,已是黃昏。
  黃昏時,是天空色彩最斑斕的一刻,從前張蕈最愛跟娘親到城牆上看日落。可惜由於下雨的關係,這時連一絲陽光也看不見。
  只要向天表示忠誠,蒼天便會回應我們──
  「蒼天?如果真是有蒼天,我真想問你為何要奪走我的娘親,明明她是一個好人……」手拿著雨傘,張蕈低著頭喃喃自言。
  正當張蕈想得入神,一個身影忽然擋在張蕈前方,張蕈還未反應過來,就聽見一把沉實的男聲:「姑娘,請問到縣府去要怎樣走?」
  「縣府?」張蕈頭一抬,只見是一位陌生的男子。
  男子撐著一把油紙傘,背著一個小包袱,雖然衣著平凡,但友善的笑容中卻帶點貴氣,不似一般百姓,張蕈沒由來心一急,蹙眉問道:「你是誰?為什麼要到縣府?」
  劉孑有點愕然,但很快回過神來,笑著說:「姑娘,你我初次見面,這樣一問以乎有點兒唐突。」
  張蕈聽後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儀,紅著臉說:「啊……抱歉。」
  「在下姓劉,正有要事找這個縣的縣官。」
  張蕈點點頭,指著縣城東邊的高台,說:「那個竹高台是數天後祭天同的祭台,正就在縣府旁,你一直朝著高台的方向走就對了。」
  望向高台,劉孑心中亦不禁感嘆一句:竹製的高台竟然可以建得如此高峻,想必花了不少人力物力……「在下了解,未請問姑娘如何稱呼。」
  「奴家姓張。」
  「姓張?」如果他沒記錯,這縣的縣官也是張姓……
  「天色已昏,沒事的話,奴家也得回家了。」
  「沒事了,謝過張姑娘。」劉孑微微曲身作揖。
  張蕈劉孑兩人交錯走過,讓劉孑有點在意的,是張蕈走了出城。他進城的時候正好見到一堆茅屋,那並不像是張蕈這種人住的地方,方才他還以為她是這縣縣官的女兒。
  不過,這本就與他無關,他的任務是來通知縣官遷移百姓的事──
  張天全坐在內堂大廳,正視佇立在大廳中央的劉孑,問道:「要我們縣民在十五天之內遷至八十里外的利騰縣?」
  「其實應該愈快愈好,十五天只是一個限期,以在下推算,要遷移此縣全部縣民至利騰縣最多只需十天。」
  「似乎事情有點緊迫,難道有什麼原因?」要派一個小小的跑腿前來,到底真是有急切的需要,還是只是因為看不起他這位縣官?
  「對!」劉孑神色忽然凝重起來,說:「朝中有大臣指出,這一帶方圓五十里內,有機會在短時間內出現嚴重的災害。」
  張天全聞言,大笑起來:「災害?哈哈哈,好一個災害!老夫也想見識見識。」
  「災害」一詞對他來說,根本沒有威嚇性,因為祭師不正是為解決災害的問題而出現的嗎?
  劉孑見張天全毫無懼色,亦不打算多言,因為他的任務經已結束,「這是在下給張大人你一個忠告,大人還會盡快遷移縣的百姓吧。」
  話落,劉孑便福身告退。

  城郊外,有一堆茅屋,茅屋內住的人都是澠鯠縣中不幸的人。所謂不幸,有孤兒的、寡婦的、老弱無能的,由於祭天是神聖的事,所以在祭天前一個月,當準備祭天事宜的工作要展開時,不幸的人就會被暫時安置到這兒的茅屋,以防祭天的人會沾上他們的不幸。
  張蕈自離開張府,便一直隱居在這兒,每年祭天,都是她協助及組織那些不幸的人。他們有的在祭天過後便會回到縣內繼續生活,亦有的被張蕈的行為打動,一直留在茅屋群內居住,讓這兒成為一個與澠鯠縣與別不同的小天地。
  劉孑在縣內的客棧逗留了一夜後,本已打算離開,但他還是來到這個茅屋群。
  茅屋群只用簡單的麻布、雜草加上微粗的樹幹枝椏來建築,看似一陣風便能吹得東歪西倒,但由於四周都有高樹庇護,所以茅屋能不受天氣的惡劣影響。
  「大姐姐,為什麼清晨都沒有陽光了?」
  幼童的聲音在不遠處傳出,劉孑不以為然,但回應的嗓子卻引起他的好奇。
  「不就是因為天上有雲嗎?」
  是張姑娘?
  劉孑沿著聲音走進茅屋群,拐了個彎,來到中心位置,見到有一個草製涼亭,亭下有兩個人。
  「那為什麼天上會有雲?」
  「因為那是天,天上總會有雲的存在,就像蚊丫頭的頭總會有頭髮一樣!」
  張蕈輕拉起蚊丫頭的辮子,蚊丫頭馬上奮力搖頭,嘟嚷:「啊!大姐姐你又拉我的頭髮!」
  張蕈呵呵笑著,蚊丫頭搖了搖頭,不經意瞥見一個身影,便跳到地上,跑到身影前大喊:「來者何人?快重實招來!」
  「啊?」張蕈瞪著大眼,望著劉孑蹲下來,跟蚊丫頭平視。
  「小丫頭,你哪來這些言詞?」
  「哼!」蚊丫頭微昂首,自大地笑起來。
  「劉公子?你怎會在這兒?」張蕈問。
  只見劉孑一怔,笑了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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