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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踏入書房,張蕈福過身,以表恭敬。「民女見過張大人。」
  「有什麼事?」見女兒自稱民女,張天全也顯得生疏,縱使他也不願變成這個局面……
  明明多年以來說不過半句話,兩人亦不見有些高興的表情,但比起張天全微笑而對,張蕈木無表情實在是冷漠非常。
  「民女懇請張大人,收回選用五十年女兒紅作為祭酒的命令。」這就是她前來的目的。
  「你的消息倒真靈通。」發出命令才不過兩個時辰,到底是她還在意自己,還是她只管與自己對立?
  「五十年的女兒紅,對所有酒家來說也是珍貴至極,民女不希望因為花雕出現問題而肆意奪去其他人重要的酒去代替。」
  「代替?」張天全笑了笑,又說:「我想你應該明白為何花雕是祭酒的原因吧?」
  「……我明白。」曾身為祭師的女兒,她不會不知道:真正的花雕,是生命的象徵;用花雕作為祭酒,是獻上生命的意思。
  當每家有小孩出生,也會釀一罈罈的酒。小孩是女的,酒名「女兒紅」;若那小女孩在婚前不幸夭折,酒名「花雕」。一罈罈花雕正正代表小孩的生命,所以祭酒用的花雕,根本是無酒可以代替。
  「花雕是沒有酒可以代替,所以只能用最好的酒去暫代它的位置,我不用上百年女兒紅,就已經不算為難他們了。」
  張天全一面仁至義盡的樣子,讓張蕈好不滿意,「大人還是只會在祭天的角度看事情,不管是對百姓,還是對自己的家人!」
  張天全一愣,沒想到張蕈一氣之下竟然重提舊事。
  想駁回,又開不了口,當再次開口時,張蕈已轉身離開
  走出書房,張蕈不忘回頭說:「若你乃念我倆為父女,希望你可以真的會收回選用五十年以上女兒紅的話,對這兒的縣民來說,五十年以上的女兒紅比黃金還要珍貴。你有權選擇剝削自己的一切,但你沒有權利選擇剝削其他人,縱使你有能力。」
  這一天,毛毛細雨無聲地開始降下,為澠鯠縣掛上一片朦朧的薄紗。

  五年前。
  十四歲的張蕈,陪著父親張天全,來到澠鯠縣,已有三個月。縱使仍未能夠忘卻一年前的傷痛,但小小的張蕈已經振作過來,更跟著其他男孩到書齋讀書識字,因為她記得母親說過:女子應有德,卻不能無才,否則會成為男人的負累。
  她要成為一個讓母親驕傲的女兒!
  一如以往,張蕈早上到書齋,中午便回張府,本打算到書房向父親張天全談述自己在書齋內超卓的成績,但在書房不遠處卻聽見父親張天全與澠鯠縣師爺的對話。
  「堂,就讓我試一次吧!你們就會明白祭天是多麼偉大、重要的事!」那是張天全激動的聲音。
  「我們的縣,不需要什麼祭天。我們一直過得很好。」
  「只要向天表示忠誠,蒼天便會回應我們,所以我們應……」
  翟堂早已顯得不耐煩,現在更耐不住打斷張天全的話:「張大人,你還是先完成縣官應做的事吧。」
  張天全一愕,他完全想不到一個小縣城的師爺會對自己如此無禮。
  「爹!你在做什麼?」張蕈帶著詫異的表情站在書房門外。
  「張小姐。」翟堂向張蕈點頭,又轉向張天全福身告退:「大人,小人先行告退。」
  翟堂旋身離去,留下張蕈與張天全四目相覷。
  「爹,到底是什麼一回事?」張蕈緊皺著眉頭說。
  張天全勾起一個笑容,說:「你應該聽得到吧?我打算趕在下個月的冬至進行祭天,得早日分配工作了,但這兒的人似乎不太……」
  張蕈看著張天全苦惱的樣子,竟然禁不住想起一年前他與母親對話的情形。當時城內大旱,百姓連吃的也不足夠,更別說祭品。他說要解決祭天沒有祭品的問題,只要成功祭天,一切問題就能迎刃而解,最後母親提出用自己作為祭品……
  「夠了,爹,你還是打消祭天的念頭吧!」迷信,可以令所有人變得瘋狂,張蕈實在不想悲劇重演。
  「什麼?」張天全愣住,繼而板著臉來,「你說什麼?」又是一個否決他的人!
  「我說,不要再作什麼祭天了,祭天奪走的不只有我的娘親,更奪走了你的妻子、你的官爵!你應該明白才對!」她一直認為父親和自己一樣,是祭天的受害者,但明顯地,張天全不是這樣的想。
  「我都明白!這一定是蒼天給我的考驗!」他一直深信著。既然是敗在祭天,就更要在祭天中站起。
  張蕈怔住,似乎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,喃喃嚷著說:「我早應發現,一年前害死娘親的人根本就是你!明明你可以阻止娘親成為祭品,明明一切有關祭天的事都是你提出來……」
  「你……你懂什麼?」
  「對!我就是不懂!我只知道你不知悔改!」她應該知道的,一切的悲劇根本由他而起。
  「你竟然這樣說你的父親?」
  被低階的師爺看不起他可以忍下來,但為何連自己的女兒也看不起他?
  「對喔!」張蕈「呵呵」乾笑了數聲,又說:「你是我父親,我是你的女兒啊!為何我會有你這種父親?作為你這種人的女兒,我實在覺得非常可恥!」
  「你胡鬧!」
  「假若你真的要祭天,我不會阻止,但我也不會承認你這個父親,你這種人根本沒有資格成為我的父親!」
  張天全氣得指著張蕈的鼻子,叫道:「你……你這丫頭,我也沒有你這種女兒!」
  張蕈聽後,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,說:「好,如你所願,從今以後,你我不再是父女關係。」
  語罷,張蕈奪門而出,留下張天全木然而立。
  自那天起,張蕈不曾回府,張天全表面亦當沒一回事,更收養了一名孤女,名為張蒿,對她寵愛萬分。
  哪有人知道──張蒿只是張蕈的替身。
  那一年,張天全單靠自己,興建祭台、準備祭品、進行儀式,一手包辦了祭天一切事宜。
  次年,夏季的大旱災竟然真的消失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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