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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紅黑的夜空,下著純白的雪,伴著眾人瘋狂的嘶叫聲,那教張蕈永世不忘的晚上──
  縣府前,擠著成千上萬百姓,他們高舉火把,只管激動地喊嚷,無人理會在人縫之間穿插的少女。
  「娘親!娘親!」張蕈哭著叫,就是勾不起其他人的一點憐憫之心,他們早已被無形的手蒙著雙眼、掩著雙耳!
  張蕈很害怕,在她聽到爹爹要把娘親當作活祭品後,她一直守在娘親的房間內,阻止其他人奪走她的娘親。可是,一個未笄少女又豈能力敵數十名大漢?
  只知娘親被帶到縣府大門前,張蕈便馬上跑來,並擠進人群中,希望可以找到娘親──
  好不容易,衝破人群,映入眼簾的,是娘親在一個木堆的高台上,木無表情地對著瘋了的人民。高台下,正燃著熊熊大火。
  「娘親!」張蕈叫著,哭著,但都被人群的叫喊所掩蓋。
  烈火,把從天而降的雪映為血紅之色。身在火旁,感受到的不止溫暖,更是熾熱,但內心卻比冰雪還要冷。對著娘親痛得扭曲的表情,看著大火在自己面前肆意地吞沒親愛的娘親,張蕈小小的身驅終受不住打擊,昏倒過去。
  在祭天的儀式完全結束後,張蕈才被父親派人送回家。

  六年後,十一月十五日,江南澠鯠縣。
  大街之上,沒有茶館內的悠閒,往來的人都是匆匆走過,臉上帶著緊張又興奮的神情,手即忙個不停──
  只見各人處事極有規模,壯丁做的是搬運,婦孺老人則負責整理或協助工作,就連小孩們也乖乖坐在一旁,好讓人少費心。
  「爹爹,為什麼大家都要忙著?」小女童用膳就是閒著沒事幹,在茶館欄邊探望大街,見著大娘大叔都忙個不停,好生好奇的問起身旁一位身穿綢衣的中年男子。
  「不就是為了一年一度的盛事麼!天氣都冷了,這代表盛事將近,所以他們都趕快完成準備工作。」男子舉杯的同時,笑著說。
  「那麼,為什麼孩兒又不爹爹忙著了?」
  男子笑了笑,摸著女童的頭,說:「因為爹爹不是平凡的人,才不會干那些粗事。」
  「那爹爹是什麼人?」
  「爹爹是高人一等的祭師!」說著,男子笑意更深。
  「祭師?」是什麼來著?
  女童正欲問個究竟,但見一個俏婦走來,馬上半跑半跳的走過去,道:「花大娘!」
  「蒿兒。」杜如花把張蒿抱起,說:「抱歉,今天不能陪你玩了。」
  「蒿兒明白,大家都準備一年一度的盛事。」張蒿模倣爹爹的樣子說著。
  「對。」杜如花抱著張蒿,走近那名男子,恭敬說著:「張大爺,杜家管事說今年的花雕比往年的差。」
  男子緊眉頭一皺,說:「那就改用五十年以上的女兒紅,祭天用的酒一定要是最好的,價錢不是問題。」
  價錢自然不是問題,凡是祭天用的物品,都是縣民自願掏出來,因為他們深信這是對上天誠懇的表現,卻不管結果對自己的利害。
  「是的。」杜如花點點頭,放下張蒿,再福身退下。
  男子望向大街,沉思了一會,便牽張蒿離開茶館,沒注意到茶館一角正有一名少女目送他的離去。
  當少女再看不見男子的背景,才低下頭喝茶,一會,又聽見些吵鬧聲。
  「十三,把釀了五十年的女兒紅都給張大爺掏出來。」
  「爹,你打算獻出那二十罈上等女兒紅給那個張天全祭天?」剛才見他與杜如花說話,就知道那個張天全又來佔他爹的便宜!
  「臭小子,你可別給其他人聽到這番話!多麼大逆不道的說話!」
  「什麼大逆不道?五十年的女兒紅啊!多麼貴重的酒!平日就算有人要出重金買下,你也不捨得,現在你又怎會願意免費交出去!」
  他知道他拗不過他,因為他自己內心亦充滿著不滿,為什麼會是他?為什麼會選中他的女兒紅?
  但張天全不可能騙他們,他是一個正統祭師家族的人,自他來了六年,他們的縣不止大旱,就連小旱災也絕跡了,這必定是他的功勞!
  想了想,心裡也就好過了些,「十三,你懂什麼?張大爺是有能之士,我的酒被用上是一種光榮!」
  「爹!」
  「不談了,有客人了。」
  李十三連一個「爹」字還來不及說出口,就見李元走到大門,一改愁容,笑著說:「客倌,請。」,也就不禁感到失落。
  「小二。」輕輕一喚,教李十三留意到不遠處正有一名少女。
  「啊……張小姐?」不正是張天全的女兒張蕈嗎?以他們的距離,方才他與父親的對話她一定都聽得到了。雖說全縣的人也知道張蕈與張天全不對頭,但李十三仍不由得感到尷尬。
  張蕈笑了笑,似在緩和李十三的緊張,「麻煩你,我結帳。」
  「好……好的。」李十三暗自鬆一口氣,接過張蕈掏出的碎銀,福一個身,看著張蕈離去。

  張府書房內。
  張天全正與部下杜干下棋,忽然,一個丫環急急跑來,叫嚷說:「老爺,老爺。」
  張天全不睨一眼,專心應付杜干在棋盤上的進攻,那丫環卻不知死活,還想多叫一聲,讓他回過神來。還好杜干在丫環吐出「老」字的前一刻,打個手勢,丫環才識趣地閉嘴。
  「你的棋藝進步了不少。」張天全凝視著棋盤,不禁一笑。
  「還是因為張大人教導有方。」杜干陪笑說。
  「教導有方也得看受教的人的資質,看我府的小丫環,兩三年來連基本的禮貌也不學會。」張天全笑著說,但被讚賞的杜干亦感覺到他的不滿,何況是被暗罵的丫環,就更是怕得抖著。
  張天全側視丫環,問:「有什麼事?」
  「大……大小姐在大廳內求見。」大小姐自張老爺來到澠鯠縣後,便已搬到外頭,丫環自以為張老爺會為大小姐的回來已興奮,所以才急忙前來報。
  「喔?」
  話語中,透不出半點情緒,那丫環聽見,不敢回應。書房內,突然沉默一片。
  杜干首先打破沉寂,笑言:「張大人,小人另有要事,先行告退。」
  「都下去吧。」
  杜干點頭站起,福身後,又示意丫環一同離開,
  當丫環以為可以脫險時,張天全又叫了一聲「丫頭」──
  「是是的!」
  「叫她進來。」
  「是。」
  她,就是張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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